觉醒大和尚：佛教的生态理念及启示

工业经济和知识经济的日益进步，尤其是以全球化为特点的知识经济的迅猛发展，给人类社会各类矛盾带来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当今社会，人与自我、人与群体、人与自然的矛盾，其成因不外乎利益驱动、制度差异、观念缺陷等方面。如何看待人的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的关系、个人利益与群体（集体、民族、国家）利益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文明、文化、价值观念的关系；如何调适思想观念以缓解乃至化解人类社会的矛盾，从而集全社会之力共同构建和谐世界，是人类面临的紧迫问题。解决上述问题，佛教的生态观和生态学理论，或许能够为生态学与后现代主义的发展提供新的思想资源，为当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积极的影响和启示。

一、佛教的生态理念

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佛教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千百年的磨合，佛教文化与中国本土文化逐渐融合，成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元素。弘扬优秀的佛教文化，对于提升公民的道德水平、张扬积极向上的时代精神，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综观佛教博大精深的教理教义，我们不难发现其在爱惜自然、保护生态方面闪光的思想火花，具体表现为：

1.“依正不二”的宇宙观。

以“十方三世”的广阔时空观为基础，佛教大力倡导“依正不二”的宇宙观，明确主张人类和自然之间，不仅不相互对立，而且彼此依存、互为条件。“依报”是生命依存的环境，“正报”是生命主体本身。生命主体和生存环境，虽然在客观世界的现象中，可以作为两个不同的对象来认识，但是，就其本质而言，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倘若把主体与环境的关系对立起来考察，就不可能掌握双方的真谛。况且，环境本身也并非一成不变。即使是同一自然，同一土地，由于生存其间的生命主体不同，环境存在的意义也就迥然各异。从这个意义上看，生命主体与其所生存的环境是“一体不二”的关系。佛法不断探求生命与环境的这种浑然一体的关系，终于在运动于宇宙的生命力中发现了生命的原动力——缘起无我的自然法则。以“缘起”理论为基石，佛教认为：人不应该是对生物界漠不关心的压迫者，而应当作为生物界善良的保护者，对所有生物施加仁慈，珍惜它们、爱护它们。

2.“众生一如”的平等观。

佛教将包括植物在内的一切生物都纳入众生平等的理念之中，肯定其在本质一律平等。佛教尊重人的崇高和伟大，承认人类具有难能可贵的优势，同时也主张人类以外的所有生物，与人一样享有平等的生存权。佛教众生平等的理念，若能为世界维护生态平衡的实践所接受，必将具有长久而深远的影响力。以尊重和维护生态环境价值和秩序为主旨、以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为着眼点，佛教的生态理念强调，在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过程中，人类必须树立人和自然的平等观，从维护社会、经济、自然系统的整体利益出发，在发展经济的同时，重视资源和生态环境支撑能力的有限性，实现人类与自然的协调发展。

3.“知恩报恩”的伦理观。

基于对客观规律的如实体察和全面了解，佛教用普遍联系的方法，对宇宙万事万物之间的因果关系作了较为细致、深刻、准确的分析。把因果报应的发生归结为自身的因素，归结为内在的心念及由此滋生的善恶行为。主张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积极性，倡导敢于负责、直下承当的主人翁意识。佛教虽然不反对偏重于个人心灵的改造和净化，但是，更提倡和鼓励“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的“自度度人”的奉献精神。指出：佛陀、父母师长、众生、国土是我们的生命形成、成长、延续和走向永恒的关键因素，是需要感恩的对象。人类倘若一味专注于个人的利益，不仅不会得到永恒的幸福，而且往往适得其反。所以，佛教强调要通过布施、爱语、厉行、同事四种摄化众生的方法来培植人们正确的心行规范，以“知恩报恩”为出发点，从力行十善到慈悲为怀，对于一切为我们的生命及成长提供帮助的外在因缘怀揣感恩的心态，给予应有的回馈和报答，进而把建立“人间净土”作为我们最高的理想和社会责任。

4.“共生共荣”的世界观。

人类，不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都是大自然的子孙而不是大自然的主人。人类如果想要保持对于环境的优势，就必须使自己的行为符合自然规律。人类征服自然的企图，通常只会破坏自身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一旦环境恶化，人类文明也就随之衰落。任何一个文明社会存在的基础，都在于有一个持续的“生命支持系统”。在佛法看来，生命原本就是共同体，是一而不是二，是同而不是异。伤害他人，破坏环境，就是伤害自己。我们没有理由剥夺他人的生命，没有理由不让其他人或动物生活在地球上。佛教戒律主张不杀生，其目的在于弘扬慈悲，但是理论依据却在于把生命看成一个整体。它要求每个人学会自律和反省，强调尊重和敬畏一切生命。

二、佛教生态理念的实践启示

佛教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促进意义，主要体现为教理体系、修学实践、戒律规范对于人们心态的调适作用。佛教文化中所含摄的积极的生态理念，以及对于人际、生灵、自然、社会之间关系的深刻认识，对于我们倡导生态文明理念，深化生态文明建设，深入实践科学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全面、健康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启迪意义。

1.明缘起，立大我，找准生态危机根源。

佛教缘起论指出：世间万事万物相互依存，互为条件，“此生故彼生，此有故彼有，......此灭故彼灭，此无故彼无”。认为：事物的产生必须具有一定的条件，而这些条件因为事物的不同而有主次之分。主要条件称为因，次要条件称为缘；因是给予生界的直接力量，缘是给予生界的间接助力。因此缘起通常也被表述为因缘。根据缘起法则，人与人、有情与有情、有情与无情，彼此息息相关。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众生一体的“大我”情怀。

佛教以缘起论为核心，以整体论和无我论为特征的生态哲学观，其理路与当代的生态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异曲同工，具有广阔的对话余地。这一方面显示出佛教的当代价值，另一方面，也为生态学与后现代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想资源。

从整体观上来看，世界是一个统一不可分的整体，世界范围内的任一变动必将会对与其同存的物事产生影响，正如我们今天看到的生态乱象、环境危机，就是人类囿于自我中心主义，片面追求俗世利益过度开发、过多消费、大量污染所致。为此，只要人们摒弃人类至尊心理、自我中心主义，摒弃地域利益、种族偏见，树立和平共荣、合力共进的整体意识，共同应对和处理业已出现的生态危机，生态文明社会的建立指日可待。

2.去我执，弃私欲，树立宇宙中心主义

佛教生命观指出，色、受、想、行、识五蕴是组合有情生命的元素，由五蕴组合的生命，本是缘起的假现，在这生命的内在，根本没有一个实在的自我。众生因为不了解它的缘起假合，以为内有一个实在自我，从而在内心生起坚固执著，只知道重视自己，不知道尊重别人，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现实世界所上演的一幕幕违法案件及战争闹剧，正是“我”字作祟的结果。所以佛法认为众生的“自我”妄执，是世界的祸乱之源，是人生的苦痛之本，倘若不能击破我们内心对自我的执著，世界将永远不得和平，人生将终究不得安乐。

佛教对于“人我执”的破除，否定了包括人在内的一切生命存在的实在性，打破了人自身的优越感和在世界中的优先性，是对狭隘的人类中心论的反动。日本学者阿部正雄认为，佛教的涅槃学说是建立在无我论的基础上，它不是人类中心主义，而是宇宙主义。佛教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见解，可提供一个精神基础。

佛教的宇宙中心主义，把人视为自然的附属，更准确地说，是从宇宙的立场将人视为自然的一部份。因此，宇宙中心主义不仅使人克服与自然的疏离，而且强调人与自然应该和谐相处，彼此不失自身个性。受佛教思想的影响，当代深层生态学者主张实现“轻踩大地”(tread lightly on the Earth)的生活形态，把山川、草地当成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从而实现人与外界环境相契相合，融为一体。

3.顺因果，重当下，努力维护生态和谐

人类的生存发展依赖于自然，同时也影响着自然。人与自然唇齿相依、血肉相连的依存关系，正为科学高度发达后人类随心所欲驾御自然的畸形发展所稀释。但是，佛法的因果法则和残酷的现实时刻在警示着人类——漠视自然规律，对自然过度无序的索取，一切以众生欲望之满足为出发点和归宿，必将遭到并且已经遭到自然的报复，给人类自身带来了深重的灾祸和无尽烦恼。人与自然的不和谐，本质上是源自于人心欲念的杂音过于繁盛，源于利益创造与可持续发展的严重失衡。

佛教的生态观希望人类认识到自己只是整个生态链中的一个环节，只能采取与人类定位相适应的行动，而不能太“过”。无节制地满足人类自身的欲望必将使全球的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进入更加恶化的境地。当今世界的种种自然问题、生态问题、民族问题、区域问题，都是由于人类不能克制私欲、行为放纵所致。

我们欣喜地看到，由于现代生态学理论及反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日益被重视，在世界各国政府、国际各类环保组织及环保志愿者们的共同努力下，以往的过激行为正得到逐步矫正。但是，依照佛教因果法则，有因必有果，错误既然造成，人类就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吞咽苦果。希望人类在经过不断的磨难之后，能够重新认识佛教生态思想给予的启示，以缘起理论把握总局，摆正人类自身的位置，提倡和谐中道之行，积极构建生态文明。

综上所述，生态文明观是对人类中心观，及其传统的经济发展模式和经济行为的深刻反思；是顺应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潮流和规律的思想；是人类保护自身、呵护自然、维护所有生灵的生存权，进而维护子孙后代生存权的一种意识觉醒。佛教倡导众生平等、人天相安、和合共生、社会和谐的思想，对于生态文明建设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在当前构建和谐世界的呼声中，调适心态、净化心灵、平衡生态、爱护环境，成为全社会的共识。以此共识为基础，佛教的生态理念一定能够很好地契入其中，成为建设生态文明、构建和谐世界的重要思想源泉。

注：本文系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上海玉佛禅寺方丈觉醒大和尚“太湖文化论坛”第二届年会参会论文。

据《新闻晨报》报道，太湖世界文化论坛第三届年会将于2014年6月18日至19日在上海国际会议中心拉开帷幕。届时来自20个国家与地区的约500名代表将出席本届年会。

本届年会设有四场主题论坛和一场公众互动会，与会嘉宾将围绕着“加强文化软实力交流和互动，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加强文化软实力交流和互动，发展中外友好关系”、“提升文化软实力，打造创意之都”、“君子之道—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深入文化产业创新与互动，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这几个议题进行深入交流与讨论。

来源：2014-06-17菩萨在线(综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