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学明:佛教中国化是学教两界共同的前进方向

 

俞学明:佛教中国化是学教两界共同的前进方向

 

编者按:129日,“从天台到比叡”——国际天台学大会在北京大学召开,菩萨在线“对话录”栏目组与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院长俞学明教授展开对话。

俞学明在访谈中表示,学界和教界有着共同的研究对象——佛教中国化、现代化,在沟通过程中需要找到双方的“公约数”,为双方的共同目标努力。

Q:俞老师好,您怎么评价这次大会(国际天台学大会)的主题?

:我觉得今天的会议主题很好,从东亚文化共识或者说东亚文化的构建,从这样的角度来谈中外交流,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Q:怎么理解东亚文化共识?

A:从天台山到比叡山,这个发展过程在历史上很平实,时间上相当于从隋唐一直贯通到现在,可以进行持续讨论。这段历史可以从很多层面讲,从历史学、哲学、图像学、文献学以及佛学,这段文化讲好了就是东亚文化认同的问题。

Q:能举一些例子吗?

A:首先,中国化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智者大师在陈隋之际创立了一整套的体系,包括僧团、僧制的建设,也包括对民俗信仰的影响,以及非常严密、庞大的天台学理论体系,包括一些忏仪等等。天台宗是探讨佛教中国化的一个非常好的样板,智者大师可以说是佛教中国化的典范人物。当然,在义理上是禅宗真正的完成了中国化。佛教的中国化,就是东亚文化共识的一个基础和重要内容。

还有宗派问题。当然,这二十多年来有很多学者开始反思宗派的概念问题。

Q:宗派的问题具体是指宗派的分类吗?还是其他问题?

A:“宗派”作为问题的反思有这样的起源。二十世纪初,对中国佛教在隋唐以后的生存样态的研究,汤用彤先生就提出“中国佛教是否有十宗”的问题,当代学者进一步提出中国佛教是否有“宗派”,或者说隋唐佛教的生存样态是不是可以用“宗派”来概括,以及中国佛教的“宗派”特点是什么的问题,这在中国佛教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话题,它值得我们去再研究;

另外,用“宗派”这个概念去研究中国佛教生存样态的问题,还涉及到中日佛教的存在特点以及中日佛教研究互相影响的关系。这背后又有西方学术话语体系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中日两国的佛教研究背景。“宗派问题”的提出和探讨,在学术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点。

Q:所以您比较看好中国佛教的宗派研究?

A:我个人对中国佛教“宗派”样态的研究是保持积极态度的。我觉得一百多年的学术研究成果没必要去否定它。

Q:可以把宗派研究理解成各个宗派之间的关系研究吗?

A:有这方面的研究。但我觉得不能静态地思考宗派生存样态问题,因为宗派本身就有一个动态的变化过程。从南北朝以后,隋唐的佛教“宗派”有一个形成、发展的趋势,这个趋势对于僧团可能是从不自觉到逐渐自觉的过程,直到宋代,才逐渐形成了现在所理解的“宗派”化趋势。

我们没必要否定用“宗派”范式理解隋唐以来的中国佛教。反而应该进一步探讨“宗派”的特点是什么?尤其是中国“宗派”的特点到底是什么?把它与日本的佛教学术中的“宗教”界定进行区分,了解中日佛教界和学术界的互动和相互影响是怎样形成了对于中国佛教生存样态和发展状态的确认,汤用彤先生的研究方法,为这方面的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Q:汤先生的研究方法是什么?

A:汤先生是在日本佛教与中国佛教相互影响这一角度上面去做研究,是把“宗派”区别于南北朝时期的“学派”作为研究的出发点。他会直接去考虑中国有没有宗派?到底有几个宗派?然后在跟日本佛教相比较的情况下确定中国佛教宗派的特点。

Q:现在的研究方法有什么变化吗?

A:近三、四十年来吧,中国佛教的研究内容很丰富,成果也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回过头来再去解读中国佛教发展的脉络,我觉得是非常有意义的。

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重新思考佛教研究的方法和范式,进一步地建构整个中国佛教的佛教发展史、思想史以及研究史,这个还是很有必要的。

Q:在这个过程中,学界和教界能不能形成共同体一起努力?

A:我觉得是可行的。我是研究天台学的,天台学从九十年代后期,就已经建够了一些很好的沟通平台。教界和学界共同搭建天台学研究的平台,共同探讨问题。比如今年,专门的天台学术会议就至少五六个,而且规模都还比较大。

教界和学界搭建沟通平台,主要是以学术为基础的,我觉得这个是可行的。

因为教界和学界沟通肯定要找一个“公约数”。在学术的意义上,给信仰的历史和文化寻找一个更稳实的基础,这一点对于教界也会有很好的助益。

而且,如果我们回过头去看整个佛教的发展历史,会发现中国佛教最璀璨的时候都有一批学养深厚的,能够跟学界、士大夫进行互动的一批高僧做佛教领袖。

Q:所以您认为学界和教界应该以佛教学术研究为“公约数”?

A:学界和教界实际上是有一致方向的,那就是对佛教中国化的理解。像我刚刚提到的,隋唐时期的高僧,都是对佛教有了更深的理解,并促进了中国化的进程。

佛教的中国化不是说某一个群体能够完成的,教界和学界的共同努力,能够使佛教中国化、现代化具有更为有力的推进。古代的佛教中国化是“儒释道”三教相互影响的结果,其中士大夫跟僧人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现在也可以借鉴。

Q:从天台宗的角度看,有哪些具体的中国化例证?

A:我最近几次讲座也恰好都讲到了智者大师与佛教中国化的话题。最主要的有这么几个例子:

一个是思想框架,智者大师在这个框架里建构了包含判教论、实相论、佛性论、心性论、修行论、境界论等在内的一个非常完整的哲学体系。我在讲中国哲学史的时候,会对举宋明理学的框架体系,我觉得这两个哲学框架有其内在的一致性。从思想框架来说,智者大师对佛教中国化是有非常重大的贡献的;

第二个是智者大师的制度建设。当然我们会提到道安法师,也会提到隋朝的制度建设。但在智者大师的《国清百录》里,可以看到非常清晰的制度建设思路,包括僧制的建设问题、僧人的学习方法问题,他都有很完整的概念。

我现在去理解法华忏仪、金光明忏仪之类,我觉得智者大师建立的这个忏仪系统在他那个时代,实际上可以说是推助出家人完成社会化的重要方式。

这个过程让出家人通过这个仪式在日常生活中的实践,能够更好、更快地成为优秀的出家人,这是一个教育、教化的过程,也是社会化的过程。通过忏仪,也可以整肃整个僧团的行为、建立僧团的规制。同时,它又是一个修行法门,这个忏仪一定要有实相观法的,所以在智者大师建立、湛然法师补益的整个忏仪建设中,可以看到忏仪本身起到了僧团规制的作用。

第三个是对于佛教化导民间的影响。比如关公信仰,当然我们现在并没有明确的文本证明说智者大师推进了关公信仰,但是我们发现在中唐德宗时期董侹《重修玉泉寺关庙记》里面,很明确提到是因为智者大师建这个玉泉寺,所以“收编”了关公,使得关公成为玉泉的护法,佛教的护法。

可以说这是关公成为儒释道三教圣人的起点。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智者大师的思想包括他建造玉泉寺,都为关公信仰的流行提供了基础。

再比如刚才讲到的忏仪,就对民间文化的影响很大。由于后来中国佛教逐渐民间化、普及化,忏仪也慢慢与我们慎终追远的祭祀文化、敬祖文化结合在一起,成为了迄今仍然有深刻影响的民间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另外还有放生文化。

Q:现在放生很普遍。

A:是的。虽然现在很多人认为放生是随着佛教传入中国的,但实际上先秦的时候我们就有放生文化了。

先秦时期对于放生的意义和问题已经有很多的反思,晏子把齐景公捕猎时放弱小的小鸟回巢赞作“仁爱”之举、圣王之道;《列子·说符篇》中提到民众知君主要放生,“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因而有人建议倡导“禁民勿捕”替代“捕而放之”。

但是到了智者大师这里,它是跟经典讲会、日常生活是相关联的。我觉得他对放生的诠释,让这个文化成为了中国人,尤其佛教信徒的一种日常生活方式。后来印光法师在1934年国清讲寺重新开创放生池之际,撰写《天台山国清寺创开放生池碑记》,文中有“小之则令吾心之生仁,大之则去世界之杀劫”,把放生既视作善养心灵的路径,又视作对世界和平做贡献的方法。他是从很高远的角度去认知放生的。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例证,但是我觉得这些就已经足够表明在佛教中国化过程,以及佛教后来的普及化、民间化的过程之中,天台宗、智者大师是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的。

来源:菩萨在线 2019-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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